职业习惯使然，我时常在打专车时和司机师傅们聊聊，他们对Uber和滴滴的各自体验，毕竟司机们并不介意在手机上多装几个客户端，择优而跑。聊得结果是，不论对滴滴、Uber，司机们都褒贬不一，大体来说，谁用谁家的，谁就说谁好。

记得大约两个月前，我问一位开Uber的司机师父，体验如何，他说Uber不错，奖励多。我又问你觉得这种补贴完乘客又补贴司机的模式能长久吗？司机师傅说这就不是我考虑的问题了。但Uber是美国的大公司，总有保障的吧？

其时，优步中国补贴很凶，也大约是对优步中国B轮融资争议最凶的时候。当然如司机所料，这家“美国企业”还是在新年宣布了新一轮融资消息。昨天我又打了一次Uber，司机师傅说刚干Uber，但觉得不好做，补贴少，“周围很多人都不做了。”

还是职业习惯使然，我和司机师傅看外企的角度可能不太一样，比较头痛。因为外企发言人一般都经历了比较严格的公关训练，说话滴水不漏，很难直接给料，尤其是头头脑脑们。比如你问“你如何看待竞争对手”之类的问题，对方一般都会如临大敌，一句“我们不方便评价对手”或者“只做最好的自己”就给堵回来了。

所以当滴滴度总裁陶然公开说：

“我们尊重Uber对共享经济做出的贡献，对于TK先生(特拉维斯•卡拉尼克)的相关言辞，我们有几个感觉，先是感到吃惊，TK先生作为一家知名外企的CEO，他应该更知道数据的重要性，尤其是数据准确性的要求……其次我们感到相当遗憾，TK先生下机伊始，竟然讲出了如此数据完全不能令人信服且不负责任的话。”

我第一反应是自己看错了，或者陶然在断章取义找茬。理论上，TK作为Uber创始人兼CEO，大老远来中国开一个战略合作发布会，在公开场合先不谈自己，赶忙揭对手短， 这种给苦于发布会程式化的记者们，现场送惊喜的行为着实不像”老奸巨猾“的外企们的作风。

更何况优步中国在公关口径上一向以高逼格著称，一位公关同学曾正气凛然地表示，国内有些公司和公关是无底线的，但Uber不同。所以气质如此高贵的Uber怎么能和国内那些互联网公司一样喜欢骂街呢？

但TK打了我的脸。

他骄傲地宣布滴滴每周在补贴上花的钱接近7000万美元，而优步中国在每个行程上的补贴投入要少于滴滴。所以，重要的不是花多少钱，而是如何花的更有效率。

料来了！

锦上添花的是，滴滴很快公开回应，称TK引用的数据有问题：

“多份第三方报告都表明，滴滴专车的订单量至少是中国优步的7倍……关于补贴，我们可以稍微提醒一下TK先生，其实他分别用我们两家的app叫辆车，问下司机就很容易知道补贴的实际情况了。”

实在叹为观止。乃至过去的职业经验已经不足够支持我消化这个景象了：一个外企CEO居然可以生产出如此低级的公关错误。所以我宁可相信自己的脑洞：他认为自己说的数据就是真的，或者他相信告诉他那些数据的人，说的是真的。 

我记得以前一个做销售的哥们和我聊天，说每次老板问他你为什么不如某竞品的销售做得好时，他总是告诉老板，不是哥们我不努力，而是人家上头真舍得砸钱铺关系。那哥们说，这回答虽然不至于万能，但应付一下老板，还可以。

于是果然媒体们兴奋了，闹得动静很大。

其实国内互联网圈大大小小的媒体们，对企业和竞争对手打打嘴炮，甚至”捏造“一些竞争对手命门的做法，还是有一些见怪不怪态度的，Uber老大亲自开撕滴滴这事儿之所以闹到沸沸扬扬，一是二者都算风口里的企业，二是Uber过去在中国发布的一些言论实在有点混乱，容易让人怀疑诚信问题。

比如整个2015年，优步中国B轮融资的话题就是一个谜，而且是一个极具层次和创新味道的谜题，过去大家猜测某家公司的融资无非就是谁投了，何时投，投多少。放到优步中国这儿，还得猜：投给谁？

就像你看我写这篇文章也充满了一股分裂感，一会儿Uber，一会优步中国，我实在不知道哪里用哪个是合适的。大家猜测的对象也围绕这两个： 

Uber全球和优步中国。二者的关系其实不复杂，虽然至今还没CEO，但优步中国确实系在中国独立运营的实体，Uber全球为优步中国提供类似股东债的方式输血。但Uber自己在公开辞令里就把二者之间的关系搞到非常复杂，让人们不明就里。

其实原因无非两个：

第一：Uber在中国市场竞争，既割舍不了美国科技创新企业的光环，又想贴近本土消费者和其他的一些有关单位，打造一个自己人的形象。这样做的好处是可以随需应变，两张皮，需要什么换什么。

比如微信封杀优步中国在朋友圈的营销活动时，他们就可以发出悲愤地呐喊：本是同根生，相煎何太急。再比如面对监管时，他们可以理直气壮地说，我们站在人民这一边……

当然在需要的时刻，还可以说我们是美国公司，靠谱。再再比如前阵子优步中国的“实习生”风波，有媒体和社区中指出优步中国在市场开拓时启用了大量实习生，但这些数量庞大的实习生干着正式员工的活儿，可是既没有合同保障，薪水也十分微薄。优步中国当时如是回应：

“首先，这个事情的爆料人，是一个前Uber员工，后来去了其他同行，他已经违背了企业协议，我们已经诉诸法律途径解决。……实际上是企业竞争行为……另外，我们很多员工都很年轻，5年、10年前都是实习生，涉世未深，他们更多是需要人生导师，我不希望任何年轻实习生成为互联网公司竞争的牺牲品。”

总之大意是竞争对手搞我们。至于事情是不是真的事情，你猜。

接着，最近几天，以新闻理想和批判精神闻名的虎嗅君刊登出一篇文章，标题是： 

Uber实习生在Uber干了哪些全职员工的活儿？

那些赞扬Uber实习生多么受公司重视，多么拥有学习和成长空间的段落我就不摘了，就放点我认为有趣的话：

Uber对待实习生和全职员工一样。也许这样不对，但是我们因此比想象中拥有更大的创作自由和权力……不用理媒体怎么说，Uber的企业文化不是咄咄逼人。大家不会因为你年轻而轻视你……而Uber的政治逆袭也堪称经典。要知道Uber是为数不多能够拥有死忠粉（不仅仅指用户群）的科技公司之一。从草根层面，我们传播团队动员热情的乘客一起反击DeBlasio（纽约市长）的提案。大佬们，比如曾任奥巴马竞选团队经理的David Plouffe，在纽约市四处约见关键的利益相关者。此外，Uber还发布了第一支电视政治广告。

（原来Uber有些事儿是有传统的。）

至此，那些抨击优步中国虐待实习生的人可以闭嘴了。你看Uber在美国的实习生都能打击市长了。

不过好像哪里有点不对？

第二点更简单：先看Uber自己怎么说。

TK在撕完滴滴后顺带解释了一下Uber融资消息时，是这么说的：

“很多投资伙伴对UBer全球和Uber中国的融资都很感兴趣。对于Uber中国的上一轮融资，最终投资者名单很长。(这一名单上)可以对外公布的中国投资者，除了海航集体，还有中信证券、中国太平、中国人寿、广汽集团。”

先不考虑这段话的真实性，（具体可以看财新的相关报道），单纯TK分享的信息本身就充满了含糊的味道：我们只想知道你们捂了一年的优步中国B轮融资，你老是把Uber全球和中国放一起干嘛呢？

这时候我们就可以开脑洞YY了：如果优步中国融资顺利，显然没必要把Uber全球拉上。那么为什么不顺利呢？难道是投资人不太愿意投优步中国？那不愿意投的原因是什么呢？难道是因为中国市场竞争压力大投资人信心不足？那为什么不愿意投还是投了呢？难道是冲着Uber全球至少还能兜底？

那么，如果说第一个”变脸“行为是主动性的，第二个就是被动性的了。有句老话，凡事有利必有弊，两个身份纠缠不清必然有纠缠不清的好处，但外界接受信息时也必然会遭遇语境上的割裂感。其实这如果能玩得好也无所谓，只是自己别入戏太深，容易精分。